老万有很多缺点，酗酒只能算是最小的一个，但他的忠诚和麻利劲儿无人能及。“播音”发出十分钟后，我就听到了他那辆破车在拐弯时标志性的刹车声，哥们儿绝对是喝了。
十分钟前，我正和门卫共享一壶热水，夜是彻骨的寒，我下楼时带了一个暖瓶和两个杯子，本是打算上车喝的，看到门卫在发抖，我捏了捏他的衣服，给他倒了一杯。小家伙惊慌失措。
“暖暖手。”我坚持。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上车以后我给老万倒了一杯，放在杯托里，这个醉鬼打着方向盘连闯三个信号灯，一脸冷漠：
“谢谢，我不用乡巴佬用过的杯子。”
“这话太没有阶级觉悟了。”
“您知道他们丫有什么病呀？”
“不锈钢杯子，开水。”
“您喝吧。”
片刻的沉默后，我叹了口气。
“他们的衣服还是太薄了。”
老万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我指了指通讯装置。老万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接通了总机。
“头儿的直接命令，给门卫换新大衣，最暖和的，今天就换。”
我抬起左手，右手倒立，在半空中围着左手做了一个卫星环绕的动作。
“包括手套。”老万气鼓鼓地挂断了电话，顺手推开了一个红色按钮的保护盖，表情严肃起来。
“走吗，头儿？”老万看着我，语调平静。
“水带够了吧。”
“后备箱有的是，不够就征用呗。”
我看着窗外无人的街道，点点头。他按下了按钮，一阵电磁场的低频震动感让我的头开始轻微的疼，或者说是“那个地方”开始疼。老万的破车开始慢慢升空，喷出绿色的火焰在夜色中消失，不同波段的信号一一归于平静，那种平静起初是骇人的。
车穿过两万尺的净空并抵达目的地，我们即将完成播音内容。
“诸位没有犯罪，但诸位即将死去。”老万拉开袖子，伸出左臂，大声朗读着身上的纹身，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一丝不挂的人，我背对着这个场面，正在欣赏森林。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有三个，并且知道他们正在发抖。
“一切的原因……”老万继续朗读。我看着不远处的枯木想：雪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来着？是白色多一点，还是绿色多一点？如果雪松有香气，是雪的香气，还是树的香气？
“维护系统的必要……”老万盯着手臂一字一顿。我的脑海中想起曾经的节日，那天我们砍了一颗真正的绿色的树，用不同瓦数的灯泡装饰了它，我的第一个礼物是一只绿色的玩具水枪，大小和我手中的这支差不多，但是很轻，很轻。爸爸妈妈带着我去有水的湖边灌满这支水枪，最后水枪和妈妈在同一年进入了回收程序。因为水没有了。
“诸位面前的最后一杯水代表了……”老万语气坚定。我将视线从枯木移开，看了一眼手中的枪。
“不必难过，因为死亡……”老万一字不差。我走近枯木，伸手抚摸着枯树眼睛一样的纹路，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离家的父亲，他走的那天，也曾握着我的手在一颗充满水分的绿树上抚摸着树的眼睛，说道：“万神之眼。”
“……回车，万神之眼。”老万也正好说到最后四个字。我转过身，射出三颗银色的子弹。
这是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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