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沙漠远远走来两个人。前面的那个身材高大,后面的那个矮小。高大的那个背着个金属盒子,上面有一些形状奇怪的天线,那玩意看起来很沉,他一路留下的足迹很深。后面的那个看起来轻松不少,吹着口哨,背着帆布包,胸前斜挎了一个水囊。高大的人叫做图宾,矮小的叫做斯旺。二人沉默地走着,走得累了,就进行对答游戏,这游戏是四个小时之前为打发时间发明的,斯旺先开口:
“图宾,主义是什么?”
图宾没有回头,继续踩着很深的脚印:
“一张贴纸,你贴到手机上时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不久就开始厌倦。”
图宾按了一下手腕上的计时器,接着说:
“然后想要撕掉,撕了一半又开始后悔,最后贴回去,抚平皱褶,想象自己没有撕过。”
“想象还包括没有去撕以及撕得干干净净。”
“对。”
“以及衍生出的想去撕的折磨,或贴纸没有存在过的想象。”
“可以这么说。”
“如果彻底摒弃主义呢?”
“没有贴过贴纸的手机和被取下贴纸的手机同样会因为其他原因损坏。”
“可是现在我们即没有贴纸,也不需要手机了。”
斯旺站在沙子里笑得前仰后合,图宾保持沉默,继续走着,斯旺摇摇晃晃快走几步赶上,说了句“该你了”,图宾点点头:
“斯旺,什么使你快乐?”
“荒谬,您呢,图宾?”
“没有杂质的水中的甜。”
“您又在引我发笑了,水中没有任何杂质,应该没有任何味道。”
“那恰恰是甜本来的味道。”
“您尝过吗?”
“我尝过,太平湖里的水就是那样。”
“能再跟我说说“太平湖”吗?”
图宾停下脚步,回头与斯旺的目光相交,又看了看前方的地平线,那边是隐隐的紫色,天快亮了,沙漠的酷热将不再适合旅行,图宾的计时器确认了这一点。他没有回答,而是小心地坐下,慢慢在温热的沙子中挪动双腿,和后背沉重的金属箱子脱离,斯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开始放下行李,布置吃喝。
些许时间后,图宾盘腿而坐,将一片白色的药片放在舌头上,静静望向远方,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在他的瞳孔里释放。背阴处的帆布床上,斯旺低着头用一把金属勺搅动着吃剩的杏仁面糊,太阳即将在远方升起,二人沉默许久,图宾开口:
“太平湖遥远,平静,是最亮的蓝色。”
斯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图宾。闭着眼睛的图宾抬起左手,指向地平线有光的地方:
“那里。”
斯旺放下手中的碗,努力地望向日出的地方。图宾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继续说到:
“那里有最甜的水。和最良善的人。太平湖给予他们一切,却从未被任何人占有,污染或掠夺。湖里面的鱼非常清楚这一点。”
阳光开始变得过于耀眼。
“你能在日出的瞬间看到她,那一秒钟的蓝色是便是湖面的发出的光,有人说那只是阳光在空气中的折射,也有人说那是视网膜中的残影,但我知道,那是太平湖。”
斯旺闭上了眼睛,是仿佛真的看到了图宾描述的那种蓝色,或是看得太久了,他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斯旺不想浪费这些透明的液体,他慢慢向后仰头,小心地用手中的勺柄将这几滴泪引到了自己一小时前架设好的水蒸汽收集器的铝箔伞面上。
这是第一日。
《太平湖》作者惠明保留一切权利。